念

  “这回买的还算合身。”外公穿上我买的衫衣，扯扯衣襟，伸伸手，笑着对我说。

八月的阳光透过一簇簇青柿子的缝隙，照在外公的脸上。这张脸因常年劳作，早就被晒得黝黑，一笑起来，多数牙齿已经脱落的嘴里，只剩下空空的牙槽。

 “花了好几百吧？”每回都忘不了问这一句。“不贵呢，才几十块钱，打特价买的。”我一边帮他扯扯衣袖，一边回答。袖子长短很合适，这一点很重要。

外公不喜欢太长太大的衣服，尤其是衣袖，说是长了不方便去地里干活。买东西要便宜又要好，外公近八十岁的年月就是这么过来的。

离镇上集市近，走路也就十来分钟，外公经常会和村里的几个老汉相约去买一些日常用品。有时会起个大早，赶到某家店铺前排队，在家长里短的聊天中等着领取免费的脸盆、洗衣粉、香皂、杯子、面条。有一次，外公将这些“战利品”一一搬出来给我看，很自豪地跟我说：“你看，都是没花一分钱的。多好！又逛了街又锻炼了身体。”

这些东西在今天当然是稀松平常的物什了，然而据外公说，在他和外婆刚刚结婚的那些年，一个脸盆几斤面条已经是奢侈品了，连想都不敢想。“那时候，哪怕是几把红薯根，都是难得的粮食。哪里像现在，鸡狗的日子都过得比我们以前好。”

外公时常说起过去的苦日子。外公那一代人是吃了很多苦的。“谁知盘中餐，粒粒皆辛苦”，很多时候我们也就是挂在嘴上说说而已。可在外公看来，对于碗里的剩菜、不喜欢的衣服，只要还能吃还能穿就没有丢弃的道理。然而很多时候，外公又不得不被动接受一些在他认为一点儿也不便宜的东西。比如儿女给他买的衣服、鞋子和其他吃的东西。

有一次外公生日，吃着舅舅带回来的蛋糕，嘴里念叨着：“吃是真好吃，又得花好几十块吧？”在他看来，一块不到菜碗大的蛋糕卖几十块已经是天价了，怎能料到这一小块蛋糕竟然要花两百多块钱呢。一听说从步步高买的芒果要十来块一斤，外公又忍不住说：“这么贵，一个就是八九块，你也真舍得花这个钱。”“老是这么省着有什么用？舅舅说了，你舍不得吃舍不得花，到时候你百年之后，你省下来的那点钱就够买几箱花炮，一下子就放完了。”正在帮着择菜的我笑着对外公说。

阳光透过窗户，照在长竹凳上。凳子上那一袋橙红色包装的五公斤香米，是上次舅舅带回来的，说是给外公尝尝鲜，仍然摆在那里。

我知道，外公是舍不得一个人吃的。